庆熹十三年冬，帝都，天燮城“古人所谓：‘华盖满上京，游人顾惆怅。’说的就是我这样么？”白衣公子站在城门口，漫天风雪之中，喃喃自语。在他一百步左右的地方就是当朝太师项甫文的官邸，也是今日帝都最为热闹的去处。
“到底是歌舞升平呢，还是粉饰太平呢。”公子望着灯火通明的项府若有所思。
自长烈皇帝叶喻大封天下以来，历年冬时将近各诸侯藩王都必须动身到帝都觐见，向皇帝禀报一年收成状况及军队调动，同时参加由皇族举办的祭春大礼。而在这前后的一段时间里，帝都的达官贵人世家公卿则会大摆宴席，短或四五时辰，长则二三日夜。即使宴席的内容千篇一律，从来都是一副笙歌曼舞纸醉金迷的画面，但他们总乐此不疲。
这一日，项甫文设“迎春宴”。送礼的官员挤满了项府前门，礼物在一旁堆积如山，管家一边清点礼单，一边催人赶紧把东西处理掉，能现在就拿去吃的就送到厨房，不能的就去找人谈好价钱卖掉，或者直接赏给府中顺眼的下人。人群中还有一些来凑热闹的世家纨绔在门口晃悠，他们满口风花雪月良辰美景，到项府的目的也不过为一晌贪欢。宴会时他们往往会挑准项府中颇有姿色歌姬舞女，私下里送上金玉饰物。如果美人喜欢，那都能享受一刻欢愉；如果美人拒绝了，对于纨绔来说也只能换个目标。虽然不甘心，但因为是项府，纨绔们倒也不敢造次。
而在这些天，有的官员会可怜那些乞丐，天天派人到城门口施粥，想得个善名的呢，则会发些冬衣给乞丐。他们对于钱财并不在意，在京城为官的人基本上都富得流油。花这点钱在底层中有个好名声对他们来说稳赚不赔。尽管每天都有冻死的或者饿死的人被抬出城扔到乱葬岗上。
白衣公子站得离那些官员、乞丐和世家贵胄都很远，一身风华与这片气氛格格不入，倒像是个路过的游人，只是停步看风景而已。
“啊啊，不想了！”
公子突然一甩袖，挠了挠头。他一路风尘仆仆，现在肚子都有点饿了，到帝都的第一晚就空腹度夜，如果真的这样是不是太惨了点。
“总得去试一试吧。”他看着不远处的项府，因为天晚的缘故门前的人渐渐稀少，侍女出来将灯笼挂上就回去了。此刻门口看来却有几分寂寞，不过在里面绝对是人声鼎沸。
“至少填饱肚子。”
白衣公子坚定地握拳，迈步走向项府，背影渐渐消失在覆盖天地的鹅毛大雪里。
这时李倾城已经烤好了她今天的第五只鸡。
本来她是不想来的，比起赴宴应酬，李倾城更喜欢混迹于市井，甚至有时偷偷跑出城跟一支商队去走商冒险。
虽然她爹是当朝太傅，三公第二，仅次于太师。不过李倾城没有一点身为太傅之女的自觉，虽然生在文官家庭，她却倒似那些武将世家的毛头小子，耐不得一刻闲。
为了让李倾城赴宴，她爹差点就要把刀架在她脖子上押她过来了。
“你再这样就嫁不出去了啊！”李渝白沉痛地指指点点。
其实李倾城容貌并不差，庸俗点来讲可以说是“国色天香”，但就因为性格如男子般刚强，所以少有人上门提亲。
但或许这对她来讲还是件好事。
“嫁不出去又怎样。”李倾城翻了个白眼，想起她爹逼婚就不爽，她才十六岁好吧，要找两年后再找都不算迟，更别说那些公子少爷哪一个自己看得上，平时都是自负形貌自诩潇洒的家伙，但一有什么动静跑得比谁都快。可是宴会上的年轻人几乎都是这种人。
她还是呆在角落烤鸡算啦。李倾城狠狠咬了一口鸡翅膀以表心迹。等到所有人都喝醉时她就直接跑路，侍女都不带的那种跑路。
宴会到了夜晚才进入高潮，这时在场的人都已经喝到半醉，拉着舞女在自己身旁坐下命她们陪酒，舞女也不推辞，大胆一些的甚至依在宾客身上，眼中暗送秋波。在旁的乐师也开始摇头晃脑，音乐逐渐由清雅的宫乐转向靡靡之音。
李倾城冷冷地看着这一切，她想苦笑却笑不出来。如果立在朝堂之上的尽是这些酒囊饭袋，洪朝只怕离覆灭不远了。
“呀，这不是李太傅的掌上明珠李小姐嘛？”
李倾城抬头，一个肥得像猪头的人正色眯眯地看着她。
姜偃武，吏部尚书次子，天燮四纨绔之一，以好色、身材臃肿出名。
“姜公子。”毕竟在外，李倾城还是要起身行礼。
“嘿嘿。”姜偃武一挺肚子作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，眼神却在李倾城身上游走，“李小姐，我看外面的传言也不尽为真嘛。明明李小姐看上去就是知书达理的美人，身上的香气也是扑鼻，能不能给小生一个面子让小生闻个够呢。”
“姜公子你最好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李倾城皱眉。看姜偃武面色潮红，酒气逼人，只可能是发酒疯了。
“李小姐你一皱眉更漂亮了。”姜偃武眼睛一亮，说着就要蹭到李倾城身上。
完了，这小子估计被灌了不少酒。李倾城无奈扶额，突然伸出手拽住姜偃武衣领，“姓姜的你听好了，你们平时欺负谁我管不到，如今你居然敢调戏我?你应该好好打听打听本小姐的脾气，刚刚是给你面子，现在滚回去好好坐着。”说完一脚踹在姜偃武肚子上，姜偃武跌坐在地。
“李太傅的女儿殴打吏部尚书的儿子，这事要是传出去会怎么样呢?”一个阴柔的声音从姜偃武背后传来，李倾城脸色一沉，这下来了个棘手的人物。
汪渊，大太监汪冶义子，天燮四纨绔之首，据称是同辈里最工于心计之人。
“该怎么办呢？李小姐。”汪渊摇着扇子，笑吟吟地看着李倾城。
“你想怎么样。”
“要不，”汪渊合扇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，“你给我们跳支舞吧。”他转过身面向众人，“让李倾城小姐给我们跳舞助兴怎么样啊，大家?”
在座的人都乐了，太傅家女儿跳舞可不是能随便看到的。
“我不会跳舞。”李倾城冷冷地说，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，她不就安静地在那吃鸡嘛招谁惹谁了啊。
“那弹个曲子也行。”汪渊闭着眼点点头。
“你认真么？”
“当然。”
李倾城叹了口气，缓缓走过庭院，灯火映在她淡黄的宫裙上。皓月当空，草木无声，只有那些贵胄在吵闹。她轻轻拂过乐师让出的桐木琴，素手将长发在身后挽成马尾。
也就是这一刻，白衣公子堂而皇之地迈了进来。
那个令乱世所以名将都无比头疼的人；那个把“玄星”“卜变”之术推衍到极致的人；那个大肃霸业的奠基人。
孤独的求道者，“玉山石”陆白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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